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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元前399年，苏格拉底被雅典法庭判处死刑。审判是不公正的，苏格拉底在法庭上也为自己做了当时法律所允许的辩护，最后，他欣然接受了雅典人对自己的死刑判决，拒绝出逃而从容就义。

对于接受死刑判决，苏格拉底的逻辑是这样：法律是必须遵守的，每个人都受到它的约束；倘若它是不公正的，你可以选择不遵从它；但是如果你违反了它，你仍然必须接受惩罚。这样的逻辑看上去很荒谬，因为你实在没有理由自愿接受不公正的法律的判决，但在荒谬的逻辑背后蕴涵着一种强大的道德力量，所以最后他安详地喝下了毒酒。

然而现在不一样，现在大家都在拼命包装自己，拼命鼓吹自己的直销行为，甚至传销活动、庞氏骗局和金字塔计划都是“合法”的，都说自己符合法律，可从法律上讲，哪怕再正当的多层次直销都不合法。

如果一个人还有脑子，并且他的IQ高于60，他一定会想到：如果一条法律被制订出来，而全社会的人都在违反它，那这条法律本身肯定存在问题。既然各家公司，各个直销人都在违反《条例》，那这部《条例》必定是有问题的，而对于一个如苏格拉底的道德家来说，他如果面对这样的情况，会怎么处理呢？如果我们能回到2400年前，拿这个问题问苏格拉底，他可能会反问：“很抱歉，这是我所无法理解的东西，因为有理性的人怎么可能制订出连自己都不愿意遵守的法律呢？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的国家是僭主政治还是寡头政治？”这时候你还得把什么叫“人民民主专政”的概念和“人民代表大会”的制度跟他讲一遍。可我想他在听完之后还是会半天摸不着头脑的。

《条例》的荒谬性在于：如果你遵守它，你就不用做直销了：市场会把你一脚踢出去；而如果你还想做直销，唯一的办法就是违反它。

所以，拜法律之赐，在这个国家里，每家直销企业都成了骗子，拍胸脯挥拳头地发誓严格禁止多层次等等；每个直销人也都成了骗子，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从事的是“合法直销”。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谎言里，以谎言为食，以谎言为乐，以谎言为安身立命之本。

这又让我想起法国大革命时期的雅各宾专政。当时，只要是皇室成员、贵族、天主教徒以及被指控为“叛国者”的人，一概被视为“人民公敌”，适合对“人民公敌”的惩罚的法律只有一种，就是“死刑”。按照《条例》的标准，国内所有的直销企业，不分外资内资，也是全都该上断头台的；至于直销人，那就更是死有余辜了。

如果我能去到2400年前问苏格拉底两个问题，首先我会问他这样一个三段论是否无懈可击：

法律是庄严而不可侵犯的，

我是公民就理当守法。

现在我不守法，所以——

我该死！

如果他说是的，那么第二个三段论是这样：

法律是庄严而不可侵犯的，

每一位公民都理当守法。

现在每一位公民都不守法，所以——

每个人都该死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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